秋去冬來,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。

十二月的B市真正開始冷起來，尤其是月初一場冷空氣來襲，令得B市一夜之間全面降溫。

公司裏的同事們一個接一個地感冒, 沒兩天，孟嬋也不幸中招。

一天夜裏，發燒到38度，傅南璟大半夜打電話把江舟叫起來。

後半夜，燒退下去, 孟嬋也被“禁足”, 傅南璟不準她去上班，讓她好好在家歇著。

早晨吃飯的時候，孟嬋坐在傅南璟旁邊, 認真和他說：“其實我都已經好了, 昨晚江醫生不是說了, 燒退下去, 接下來按時吃藥就好了。”

又道：“我剛接了新項目，公司還丟著一堆事呢。”

傅南璟撕一角吐司餵到孟嬋嘴裏，不容商量地說：“就算要工作，在家裏遠程工作也是一樣。你們辦公室現在就是個移動病毒庫，你覺得我會讓你回去？”

孟嬋底氣不足, “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。”

傅南璟道：“反正你最近別想著回去，我已經幫你跟你們老板請假。”

孟嬋問：“請了多久？”

傅南璟：“先請半個月, 他同意讓你在家遠程辦公。”

孟嬋驚訝, “林晉陽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？”

傅南璟勾唇笑了笑，端牛奶給孟嬋，說：“你覺得呢？他最近在跟錦城的園林項目，私下找過我兩次。”

孟嬋“嘩”地一聲, “傅南璟，你這叫威脅人家。”

傅南璟笑，說：“也要他受威脅才行。”掐掐孟嬋小臉蛋，催她，“快喝牛奶，一會兒跟我去公司。”

孟嬋看他一眼，“幹嘛跟你去公司？”

傅南璟道：“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。”

孟嬋道：“我可以去媽媽那邊。”

傅南璟接過她喝完的牛奶杯子，拿紙巾給她擦嘴，說：“你就安分點吧，感冒還沒完全好，就別過去再傳染給媽媽了。”

說到這個，孟嬋就不敢再亂來。媽媽已經做過好幾次手術，本來身體就虛弱，抵抗力也不強。別她真的過去把媽媽也傳染了感冒，萬一有個什麽，她要自責死。

左右沒有去處，於是只能跟傅南璟去公司。

雖然傅南璟拿錦城的項目“威脅”了自家老板，但孟嬋還是兢兢業業，抱著電腦霸占了傅南璟的辦公桌，遠程工作。

上午十點多的時候，李助理進來匯報工作，看到孟嬋霸占了自家老板的辦公桌，而自家老板只能坐在沙發上辦公，他已經見怪不怪，十分自在地走過去和傅南璟匯報工作。

孟嬋本來無意聽傅南璟工作上的事，但同在一個空間，傅南璟又不回避她，她不想聽也聽見了。

等李助理走了後，她擡起頭來問傅南璟，“你今晚要出差？”

傅南璟道：“原本是。但你現在病著，我不放心，往後推遲兩天。”

“別啊。”孟嬋立刻說：“你自己工作要緊，不用管我。而且我都已經好了。”

傅南璟不理她，自顧看文件。

孟嬋起身坐到傅南璟旁邊坐下，她伸手拿走傅南璟手裏的文件，看著他，“傅南璟，你有沒有聽我說話？你的工作要緊，你為了我耽誤工作，我會愧疚。”

傅南璟終於側過頭來看她。

孟嬋拉住他的手，認真望著他，“你去出差，我保證每天按時吃藥，不相信可以拍照片給你。實在不相信，你還可以叫江醫生監督我。”

傅南璟看孟嬋一會兒，見她一臉認真神色，又有些忍俊不禁，他擡手掐掐她臉蛋，故意說：“你就這麽不想見我？催著我出差？”

孟嬋道：“天地良心，我只是不想讓你為我耽誤工作。再說我也不是小孩子，感冒而已，哪有那麽脆弱。”

傅南璟到底沒走，晚上照例看著孟嬋吃完藥，給她合上電腦，催她上床睡覺。

“傅南璟，你老管著我。”孟嬋嘴裏不樂意，但還是乖乖回到臥室，爬進被窩裏。

她原本以為傅南璟還要再工作一會兒，畢竟也才十點，誰知沒一會兒，傅南璟也進了臥室，揭開被子上床。

孟嬋有些驚訝，擡起頭望住傅南璟，問：“你今天不工作？”

傅南璟躺下，順勢把孟嬋摟懷裏，說：“陪你睡。”

孟嬋有些楞楞的，在昏黃的燈光中看著傅南璟。

傅南璟摟在她腰間的手下移，拍拍她屁股，“傻了？”

孟嬋看著傅南璟，不知如何形容，她感到心中有些溫暖的甜蜜。

她不由得伸手環住傅南璟的腰，把臉貼到傅南璟懷裏，閉上眼睛。

過一會兒，還是忍不住小聲說：“其實我真的一點事也沒有，你因為我推遲出差，人家背後指不定罵你色令智昏。”

傅南璟聞言沒忍住笑出一聲，說：“什麽色令智昏。”

他摟在孟嬋腰間的手收緊一點，過一會兒才說：“你最近感冒又不能去媽媽那裏，我是擔心你一個人在家裏會害怕。”

孟嬋嗯一聲，不自覺地把傅南璟抱更緊，臉埋在他胸膛。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和溫暖。

從前以為傅南璟大概只有一點點喜歡她，這些日子下來，她已經知道傅南璟有很多很多喜歡她。他好像愛她很深。

傅南璟在家裏陪了孟嬋三天，等她感冒完全好了才出差，出差前叮囑她別回公司，等這陣子流感過了再說。

孟嬋送傅南璟到機場，路上非常受訓，乖乖地說：“知道了。”

傅南璟看著孟嬋，不知為何舍不得。明明也只出去三五天而已，但想到三五天見不到孟嬋，便有些舍不得走。

他一路上都將孟嬋的手握在手裏，孟嬋則把頭靠在傅南璟肩膀。兩人沈默了一會兒，傅南璟看著兩人相牽的手，若有所思。

孟嬋擡頭看他，“你在想什麽？”

傅南璟把五指穿過孟嬋的五指，再握住，和她十指緊扣，半晌說：“沒有想什麽。”

孟嬋不疑有他，就沒有再問。

到了機場，孟嬋原本想送傅南璟進站，但傅南璟不讓她說，兩人在停車場分別。

傅南璟抱了孟嬋一會兒，說：“回去吧。”

孟嬋睜著大眼睛望著傅南璟，問：“真不要我送你到登機口？反正我來都來了。”

傅南璟笑，掐掐孟嬋臉蛋，說：“趕緊回去。真讓你送我到登機口，我怕我舍不得走了。”

“好吧。”孟嬋沒再堅持，但她在外面站了很久，等再也看不到傅南璟的身影，才有些悵然若失地坐上車。

回家的路上，車裏就只有她一個人。孟嬋第一次覺得心裏空落落的，明明傅南璟剛剛才走，她已經開始想他。

傅南璟出差的幾天，孟嬋就去和媽媽一起住。她每天陪著媽媽吃飯散步，回家又跟媽媽學做菜，好像回到小時候，過得樂不思蜀。唯一就是有點想傅南璟。

轉眼到了十二月中旬，快要到爸爸祭日。孟嬋原本想帶傅南璟去見見爸爸，但傅南璟那邊工作臨時出了點狀況，出差的日子一拖再拖，早已經超過了三五天。

這天晚上，徐美珍睡前問起孟嬋，“小嬋，明天要去給爸爸掃墓的事，你跟小傅說了沒有？”

孟嬋搖搖頭，“他最近好忙，我不想打擾他工作。”又道：“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，等明年再去也一樣。”

徐美珍點點頭，說：“也是。還有要以小傅的工作為重。”

第二天一大早，孟嬋穿上一身黑衣，給媽媽系上一條黑色的圍巾，帶著媽媽出門，準備前往爸爸的墓地。

沒有想到，同媽媽下樓，在小區門口，正好看到傅南璟的車開過來。

孟嬋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，等看到傅南璟也穿一身沈重肅穆的黑西裝下車時，她險些要掉眼淚。

她松開媽媽，走上前望住傅南璟，“你怎麽回來了？工作結束了嗎？還順利嗎？”

傅南璟看著孟嬋，“今天不是爸爸祭日嗎？你為什麽不告訴我？”

如果不是陸祁昨晚從梁穎那裏得知，問起他，“你知不知道明天是孟嬋爸爸祭日？她沒跟你說嗎？你不回去祭拜？”

孟嬋解釋說：“我怕耽誤你工作。而且想著等你回來再帶你去也沒什麽。”

傅南璟擡手揉揉她腦袋，有些無奈，“以後無論什麽事，都記得告訴我。”

孟嬋點點頭。

最後是一行三人一同前往墓地。

冬日裏的墓地顯得格外靜，格外淒清。早晨山上仍籠罩在薄薄晨霧中。

傅南璟第一次來，徐美珍蹲在丈夫墓碑前，一面流淚，一面撫摸著墓碑上丈夫的照片，說：“老孟，你走得太早了，都沒有看到我們小嬋結婚。你看，我們小嬋眼光多好，給咱們找的女婿又優秀又善良，儀表堂堂的，外面有幾個男孩子能比得上？你好好看看，在天上也可以放心了。”

孟嬋站在媽媽身後，眼淚止不住地掉。

傅南璟上前，對著墓碑深深鞠了三個躬，他擡起頭，看著墓碑上小嬋爸爸的照片，眼神堅定，講出的話似以他的性命起誓，“爸，我是傅南璟。您老在天上放心，我會好好照顧小嬋和媽媽。”

孟嬋轉頭看向傅南璟，她眼睛被淚水模糊。望向傅南璟時，傅南璟也正望向她。那一瞬間，孟嬋由著風霜和眼淚模糊雙眼，她在心裏忽然想，這廣闊的人世間，從此就只剩下她和傅南璟，還有媽媽三個人相依為命。

她什麽也沒有，只有傅南璟和媽媽。

回家的路上，徐美珍的情緒已經平穩下來，她想回家休息，傅南璟令司機開車回江錦路。

到家門口，孟嬋想跟媽媽上樓。

徐美珍說：“張阿姨陪我就行。小傅剛回來，你陪他回家休息一下。”

孟嬋沒有堅持，點點頭，囑咐張阿姨照顧好媽媽，然後和傅南璟回家。

傅南璟出差前說的三五天就回來，實際這一走已經快兩個星期。

但今天也實在不是開心得起來的日子，回家以後，孟嬋去給傅南璟放洗澡水，又拿睡衣給他掛進浴室，邊說：“傅南璟，你先洗個澡睡一覺。”

傅南璟走進來，見孟嬋眼睛還有點泛紅，擡手撫過她眼角，“還在難過？”

孟嬋搖搖頭，她拉下傅南璟的手握住，說：“講不難過是假的。但是每年都有這一天，會格外想爸爸一些。”

傅南璟深深看著她，沒有說話。

孟嬋望著傅南璟，忽然問：“傅南璟，你想你媽媽嗎？”

傅南璟微怔了下，他看著孟嬋，很久，才輕輕嗯了聲。

孟嬋伸手抱抱傅南璟，小聲說：“有時候覺得我們倆好像。但至少我有過快樂的童年和少女時期。你好像從小什麽也沒有。”她有些心疼，抱著傅南璟說：“傅南璟，這些年辛苦你了。”

傅南璟喉嚨有些幹澀，他環抱住孟嬋的腰，半晌，低頭在她發頂輕輕吻了一下，什麽話也沒說。

傅南璟洗過澡，拉上臥室窗簾，和孟嬋一起睡午覺。

傅南璟連續加班很多天，又趕早班機回來，這會兒已經很疲憊，摟著孟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。

孟嬋卻不太困，她趴在枕頭上，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著傅南璟。

她看了很久很久，看到都有些入迷。看到傅南璟眼下有淡淡的青影，想他最近工作一定很累，還專門乘早班機回來陪她去祭拜爸爸。她心裏忽然心疼又難過，忍不住俯身過去，在傅南璟臉頰輕輕親了一下。

她想，她以後一定要對傅南璟好些，一定要好好愛他。她好清楚，這個世界上，除了爸爸媽媽，再也不會有人像傅南璟這樣愛她。

這時候明明一切都好好的。孟嬋這時候又哪裏知道，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又要起波瀾。

在那段至暗的時間裏，她傷害自己，也傷害傅南璟。等她走出那段至暗時刻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麽。

她想，難怪陸祁要說，她不配被傅南璟那樣愛。她給傅南璟的傷害，遠比她給他的愛要多得多。

可眼前的一切明明很好。媽媽還好好活著，她和傅南璟也還好好的。

下午的時候，她是被手指間的涼意浸醒。睜開眼睛，就對上傅南璟帶著微微笑意的眼睛。

手指間的涼意和觸感越發清晰，她莫名有些緊張，擡起手來，就看到左手無名指上被戴上一枚鉆戒。

她看向傅南璟，傅南璟支著頭看她，問：“喜歡嗎？”

很漂亮的鉆戒，孟嬋當然喜歡。她點點頭，問：“你什麽時候買的？”

傅南璟道：“有些日子了。”他拉起孟嬋的手低頭親了親，之後才又說：“怕你不要，一直沒給你。”

孟嬋看著傅南璟，忽然有一些難過。

傅南璟看著孟嬋，他竟然有一些緊張，試探道：“戴上了，好嗎？”

孟嬋眼睛泛酸，她點點頭。

傅南璟看到孟嬋點頭那瞬間，眼裏有如釋重負的笑容。他和她十指緊扣，看著孟嬋的眼睛，說：“戴上了就是一輩子。嗯？”

孟嬋點點頭，忍住想落淚的沖動，回答他，“好。”

傅南璟笑，摟在孟嬋腰間的手收緊，低頭吻她，仿佛得到承諾，是這輩子最開心時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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